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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春常驻

(朱青视角,设定是朱青在美国收到了墨婷的喜帖)


  

收到墨婷的信,她要结婚了,和那个我见过几次的小飞行员。日子渐渐有了形状,一年一年,像一阵阵海潮,把过去的日子冲得很淡。从没想过会是我,而不是大队长和师娘来到了美国,坐在大洋彼岸的桌前给那些人写信。


我当然会全心、真心的祝福墨婷,她一直是那个无论我变成什么样,都把我当作当初那个小老师来爱的人。之前每次看到她眼眶红红在大人们面前为我辩解,我都想背过身去不看她。其他人怎么看我,如何对我失望,都无所谓,只想墨婷可以不要懂这些。她没能像其他小孩一样蠢蠢的,自然而然就长大成人,却一直都在被揠苗助长承担一切。多少年了,大家轮流抱的小墨婷都快要成家,我怎么可以不全心祝福她。


想当初刚进南京村子的时候,师娘常常信心满满地说,“现在是太平日子了”,可世事难料,所有人也都太天真。不过还好,墨婷结婚的这个当下,真的是太平日子了。她妈副队娘一定会破口大骂,骂她狗肉进不了大上海、没出息,骂她看过我们受苦看过村里那么多太太成寡妇居然还去嫁空军。骂归骂,小周肯定也有底,墨婷再不用过那种打牌打到天亮不敢合眼,怕电话铃怕黑头车的日子。

  


好久没想起她们了。窗外的树枝一直摇啊摇,在信纸投下斑斑驳驳的影子,阻我落笔。其实是不知道要写些什么。墨婷一定会过得很好,担心什么?她会很幸福,我知道。而我能感知幸福的神经好像早就被斩断了,离开南京后一直像没有根的树叶从这里飘去那里,再多的知觉我已不能负担。


美国兵把我送出来后,就算是对小顾仁至义尽了,当然不会管我死活。本来想当家教,什么证书都被我烧了,自然是没人要我。在餐馆打工刷盘子,去华人开的超市当收银员,忙起来就什么都不想了,下班倒头就睡,连郭轸也没有在梦里出现过。我的两个姐姐一定会认为我到这边是来享福了,至少她们肯定会试着说服自己我过得很好,这样才能少点忏悔。这是道喜的信,我不会提这些。信纸还是空白一片,我却已经闭上眼,好像把一切都跟小墨婷说完了。哦,忘了说,有次还遇到了John,挽着他的美国妻子(或者是他的美国情人)。他看了我一眼,我想他会说服自己是看错了。


不上班的时候,我就去附近的社区大学听课。白衫蓝裙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了,现在才知道还能当学生的日子是那样千金不换。老美的社区大学尽是混日子的学生,没什么人认真听讲。我坐在最后一排,也没人注意。记得有堂课讲茶花女,我是想听下去的,却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。听说人趴着睡觉时,由于没办法获取足够的氧气,就容易做梦。要是早知道,没准能多见几次郭轸。


那回睡了很久,梦的网织得很密。先是梦到了汪影,她在梦里都那么不讨喜。讲台上趾高气昂嘲笑我同情茶花女的汪影,和浓妆艳抹紧紧抱着我揪着我后背衣褶叫我小茶花女的汪影,两张脸闪来闪去。接着梦到小顾,我梦到他跳伞,而我自己好像也悬在空中,和他一起往下飘。小顾大喊,“我要和你做一辈子自由自在的蒲公英!” 然后白光一闪,降落伞破了,我砸在逃难的甲板上。在梦里那些水兵的手也像水蛇一样,我却什么都感受不到。用身体换船票,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,我也得到我想要的——那时候得到想要的竟如此容易!可是曾经我在教堂祈祷的那些呢,全都碎得比飞机残骸还碎…


醒来后,教室里人都走光了,窗外的太阳懒懒的抚摸我的手臂,我忽然有了那次小产昏迷时失去的记忆:我的两个姐姐也这样抚摸我的手臂,在被窝里紧紧贴着我,暖我的身子,一声声唤我,把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。


那个长梦里没有郭轸,但那之后不用做梦,闭上眼,我又能看清他的脸了。贺喜信还是写不出来,就先给墨婷剪个喜字吧。日子过了就好了。


拎起剪好的喜字,我探起身把它按在窗上,笔画的空隙里,窗外好像又回到了南京的黄昏好风景。天气这样好,郭轸早已青春常驻,那之后的事,我想我可以什么都不记得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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